中美贸易战进一步升级，中国可能怎样应对？

【财新网】（专栏作家 汪涛） 美国白宫宣布自9月24日起对2000亿美元中国产品加征10%的关税（此前对500亿美元中国出口加征25%的关税已生效）；2019年1月1日起，加征关税税率将由10%上调至25%。最终版本的2000亿美元产品清单与最初版本基本一致，主要包括中国对美出口的电子产品（但不包括手机和电脑整机、汽车零部件、家电（空调和电冰箱等）、钢铁、家具、塑料制品和其他包括纺织、皮革等杂项产品。不过，据报道，最终版清单剔除了包含苹果产品及组件、健康和防护用品等在内的近300个产品。针对此，中国宣布将在9月24日开始对此前计划的600亿美元美国商品加征关税，不过加征的关税从原有方案的5%/10%/20%/25%四档（加权平均税率18%）下调5%和10%两档（加权平均税率8.6%）。我们认为，如果美方加征关税税率在2019年上升至25%，中方反制清单的税率也可能同步上调至原有方案。

贸易战进一步升级的风险加大

尽管最近媒体报道美方向中方提出重启新一轮贸易谈判，但我们认为中美双方今天互相加征关税的决定意味着中美贸易的紧张局势在近期内不大可能缓解。特朗普还特别指出，如果中国采取反制措施，美国“会立刻出台第三轮关税清单，对约2670亿美元的中国出口产品加征关税”。在此情况下，中美是否会如期开展贸易谈判存在疑问；而且除非美方全部要求都得到满足，否则美国似乎并不急于与中方达成协议。虽然中国仍希望避免贸易争端进一步升级，并且可能也难以采取同等规模的反制措施，但这并不意味这中国会接受美方提出的所有条件，特别是美方那些限制中国提升价值链的国家战略（产业政策等）、以及削弱国企作用或减少政府干预等要求。因此，我们认为：1）明年1月美国对2000亿美元中国商品加征关税的税率可能从10%提高到25%；2）2019年美国对全部中国出口产品加征关税的风险有所加大。

中美能否达成某种协议？鉴于此轮加征关税对中国经济的负面冲击显著，我们认为中国可能会愿意作出部分让步，包括增加从美国的进口、限制对美国的出口、加强知识产权保护、进一步降低进口关税（此前已降低汽车等进口关税）、扩大国内市场开放、以及停止强制性技术转移等。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美国政府希望达成协议，可以随时就此宣告胜利。在这种情况下，贸易摩擦有望告一段落，双方可能会撤回部分已实施的关税措施。但是，如果美国坚持要求中国放弃产业政策、或显著削弱国企作用和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干预，则双方达成协议的可能性很低。

新一轮加征关税的影响

如此前所述（详见《中美贸易战：是否已无可回头？》），原有基准情形下的加征关税措施（25% x 500亿美元 + 10% x 2000亿美元）在生效后的首12个月会对中国GDP增长带来0.5个百分点以上的拖累（包括对投资和消费造成的间接影响）。如果美国将加征关税税率提高到25%（25% x 500亿美元 + 25% x 2000亿美元），则对2019年GDP增长的拖累可能超过0.8个百分点。以上预测并没有考虑美国对其进口汽车加征关税的情形——在这种情况下，全球经济增长乏力也会对中国经济带来间接的负面冲击。同时，也没有考虑中国出口因贸易战升级而由美国转移到其他市场的情况；换言之，假设美国加征关税会导致中国出口降低，而不是转移到其他市场。

长期来看，中美贸易摩擦升级和加征关税可能会给商业活动带来不确定性、并抑制相关投资活动，全球供应链上的部分生产活动可能离开中国、而部分针对中国市场的新产能可能转移至中国。这些长期影响很难准确量化，但是预计未来几年的GDP增长潜力面临下行压力。

中国可能怎样应对？

中国已宣布将在9月24日开始对此前计划的600亿美元美国商品加征关税，不过加征的关税从原计划的5%/10%/20%/25%四档（加权平均税率18%）下调至5%和10%两档（加权平均税率8.6%）。如果美国在明年1月如期将加征关税幅度上调到25%，中国也很有可能相应地将对600亿美元美国产品加征关税税率上调回至原计划的5-25%。此外，如果习近平主席和特朗普总统在今年年内会面，尽管概率不大、中美贸易争端仍存在缓和的可能性。

预计中国会采取以下措施来提振出口：1）加强和其他贸易伙伴的贸易往来（包括巴西、俄罗斯和印度等国）；2）提高出口产品退税率，增加贸易信贷支持，提高海关清关效率；3）允许人民币进一步小幅贬值。政府也可能为出口企业的下岗员工提供一定安置资金，估计受到中美贸易战影响的员工规模可能在50万到120万（作为对比， 官方数据显示2016-2017年煤炭和钢铁行业去产能引发的安置员工规模在110万左右）。

中国政府会进一步扩大对外国企业的市场开放、加强对外商的知识产权保护，从而吸引外资、维持外商直接投资稳定，而并不会惩罚在华经营的美国公司。

预计中国会进一步放松国内政策，以抵消贸易摩擦升级对经济增长带来更大拖累。7月末开始，政府已开始放松国内的货币、信贷、财政和金融监管政策，部分是为了修正2018年上半年信贷和准财政政策过紧的影响。我们建议投资者重点关注发改委等部委是否出台更多新的投资项目，地方政府债券和信贷增速是否反弹，以及未来一两月基建投资增速是否可以触底复苏。考虑到贸易摩擦升级、经济增长下行压力加剧，预计政策会进一步宽松，支持基建投资的财政和准财政支出都有望继续增加。

在未来几个月、尤其是12月举行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政府可能会公布更多政策措施，并在2019年一季度开始实施。我们认为央行对使用降准工具的意愿可能会有所改善（我们预计年底前央行至少降准100个基点、2019年继续降准）。不过，央行利用利率工具来放松货币政策抑或维稳汇率的空间都比较有限，预计市场利率会小幅下行，长期债券收益率将在2019年继续走弱，但存贷款基准利率维持不变。

我们认为中国不会： 1）惩罚美国在华运营的公司，或禁售美国商品；2）对美国企业设置非关税壁垒；3）抛售美国国债。这可能是因为政府认为上述措施得不偿失，既对美国经济的损害有限、也难以动摇美国在贸易摩擦中所持立场，同时会对中国就业和外商投资造成压力。

作者为瑞银亚洲经济研究主管、首席中国经济学家、董事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