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钢企董事长论道钢市

企业家看两会

历经持续5年的去产能后，钢铁行业进入到供需平衡新阶段，企业如何看待去产能的成效？对2018年的市场怎么看？对未来的宏观调控有哪些期待？对兼并重组有哪些建议？企业如何应对市场环境的变化？怎么看待互联网技术对行业的影响？

全国两会期间，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独家专访了全国人大代表、湖南华菱钢铁集团董事长曹志强，全国人大代表、江西省新余钢铁集团董事长夏文勇，全国人大代表、山东钢铁集团董事长侯军，全国人大代表、山东石横特钢集团董事长张武宗，请他们解答上述问题。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 张一鸣

去产能成效显著

中国经济时报：您如何看待当前钢铁行业去产能取得的成果？

曹志强：国家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钢铁行业的去产能是非常成功的，产能严重过剩的局面得以改变，价格回归合理性，利润回升。按照中国钢铁联合会的数据，2017年有1700多亿元的利润。钢铁行业是基础性行业，属于劳动密集型和资金密集型行业，从上一轮去产能成果看，有效解决了社会不稳定因素，即发挥市场手段，政府又起到积极主导作用，在国际社会形成示范效应，形成中国方案。未来，钢铁行业在对外的谈判过程中，特别是制定经济和贸易政策过程中，不再给政府添堵。

侯军：山东钢铁集团是钢铁行业去产能的坚定支持者、积极推动者和忠诚实践者，从2007年到2017年上半年已累计淘汰炼铁产能793万吨、炼钢产能615万吨，2017年7月，有着59年历史的济钢钢铁生产线全面停产，这是全国整体退出的最大规模钢铁企业。同时，山东钢铁集团也是钢铁去产能的受益者，2017年我们实现销售收入和利润均创集团成立以来的最好水平。下一步，要坚持高质量发展新理念，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强化创新引领发展，建设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全力支撑制造强国建设目标的实现。

夏文勇：2017年钢铁市场整体向好，企业利润明显提高，供需相对平衡，价格合理回升，都是去产能的成果，对于当前取得的去产能成绩，要考虑怎么巩固。特别是考虑到资本是逐利的，行业效益好企业会有扩产冲动，如果不能建立起一个防止“地条钢”死灰复燃、严控新增产能的长效机制，将会出现新一轮产能扩张，比如一些在2016年、2017年停产，并不属于落后产能的企业，现在又恢复生产。还有现在新增的产能，由于现在的装备和原来的不可同日而语，新增的产能可能远远超过预期。

张武宗：钢铁去产能成果明显，2017年钢材市场供求矛盾已经被明显抑制，钢材价格出现恢复性增长，钢铁企业大部分都实现盈利，这主要是因为去产能。钢铁去产能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从这两年去产能成果看，考虑到地条钢和过剩产能以及限产等因素影响，最少减少2.5亿吨，市场才处于平衡状态。钢材市场从2012年到2015年之间的需求负增长，转为2016年的供需平衡、2017年的正增长。

调控手段要与新阶段匹配

中国经济时报：钢铁行业去产能进入到新阶段后，如何转变调控手段？

曹志强：中国钢铁行业去产能发生新变化，要用市场化、法治化和规范化手段做好去产能，在安全、环保等方面，对不符合中国经济发展要求，与高质量增长不相适应的产能，要坚决去掉。中国的去产能实施增量置换或者减量置换，新增产能能不能控制住很重要，特别是在产能置换方案出台后，相关部门在节点上的把握能不能到位很重要，比如在当前投产和试生产的时间节点并不明确，留下投机空间。这些都说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艰巨性、长期性和复杂性。

侯军：钢铁产能过剩的矛盾依然存在，当前尤其需要高度警惕的是，由于行业效益明显好转以及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政策落实，企业融资环境有望改善，一些企业又萌生了产能扩张的冲动。因此必须加强宏观调控，转变调控手段，继续化解过剩产能、淘汰落后产能。

一要把巩固去产能成果放在突出位置。二要建立动态化、常态化落后产能退出机制。三要多措并举加快钢铁企业去杠杆，努力防范资金风险。四要鼓励和支持优势企业优质产能“走出去”，积极组织、协调钢铁企业参与“一带一路”建设。

夏文勇：最近几年，沿海钢铁工业有大量新增产能，这些置换出来的新增产能，设备与装备和原来的效率不一样，可能会出现实际的产量比预期多，也就是说从表面上看是等量置换，实际上是产能的隐性扩张，建议从安全和环保的角度约束产能利用率。

未来对钢铁行业的监控力度很大，还将建立起举报平台和征信平台，部委将加强合作，除了举报平台，未来还要打造诚信平台，与钢铁企业的银行贷款等政策挂钩，这些都是调控手段的转变。

张武宗：从长期看，钢铁行业将面临更加严峻的去产能挑战，需要加强市场化的手段：一是法治化，就是要把污染环境的产能减下来，对中国环境造成比较严重影响的地区，要长期限产，未来这些地区的限产将会变成常态。二是规范化，是指钢铁行业要通过兼并重组，提高集中度，进一步规范标准，企业要更好地为用户服务，产品要提高适应市场的能力，市场要规范发展，企业也要规范市场行为。

行政力量仍是兼并重组主导力量

中国经济时报：要破解当前钢铁行业起伏较大的问题，兼并重组是未来钢铁行业发展的方向，当前兼并重组的进展较慢，如何加快推进？

曹志强：当前钢铁行业集中度太低，排名前十位的钢铁企业总体产能只有3亿吨，约占到全部产能的三分之一，需要不断加强产业集中度，未来只有前十名的产能到了三分之二后，才能加速洗牌，产业才能变得成熟。客观上看，现在的兼并重组，市场化重组程度不高，政府主导比较多，未来要逐渐变成市场化占据主导地位的兼并重组。最近几年钢铁企业的利润在改善，但去杠杆的过程远远没有完成，钢铁企业直接融资比例很低，可转债的比例很低，都会影响到钢铁行业去杠杆的进展。

侯军：一要充分发挥国有企业的关键作用，推进优化产业布局，提高产业集中度。兼并重组不能仅仅依靠市场手段，还要紧紧依靠政府的引导和推动，特别是支持区域内的核心骨干企业主导行业重组，着力突破体制机制障碍，探索混合所有制改革，实现国有企业行业引领工作的再突破和引领价值的再放大。

二要在引导钢铁产能优化布局的进程中，适时出台相应的国家级规划。建立健全产能合作共赢的引导性政策体系。针对产能退出企业建立产能指标有偿转让市场；针对产能合作企业建立向产业基地转移的差别性引导政策。

三要以钢铁企业发展质量评价和成果应用为核心内容营造全国钢铁企业更为公平竞争的政策环境。建议联合国内权威咨询机构和样本企业，探索建立从社会、经济等各方面科学全面评价冶金企业综合价值的评价体系，以权威平台发布。

张武宗：钢铁行业的兼并重组，一是应当按照市场规律和市场规则来做。市场规则是产品市场的布局，原材料供应的布局，在供应层面（包括产品和交通运输渠道等）要做到优化重组。重组后的企业要有利于提高企业效率和效益，要按照生产要素的优化组合来兼并重组。二是企业组合要优势要素组合，要克服惯性思维，让好企业兼并“僵尸企业”的行为不可取。三是从更深层次看，重组有利于企业结构的优化和产品品质的提高，组合后企业创新能力更强，企业文化比较好的企业熏陶另一个企业，企业文化有更强的竞争力。总之，企业的重组是非常复杂的要素优化过程。企业组合必须1+1大于2，目标是大于3。

2018年钢铁价格企稳

中国经济时报：您怎么看待今年钢铁行业的价格走向？

曹志强：分析今年钢铁行业价格走向，要从供给和需求层面分析，从需求看，今年中国铁路有7000多万亿元投资，水利、公路有2.8万亿元投资，与去年差不多。再考虑到“一带一路”快到发力阶段，一些即将启动建设的项目，将带动产能出口，带来可观需求。而房地产市场整体的供给，在600多万套保障性住房基础上，需求增长可期，而供给端受到去产能政策的影响，供需将相对平衡，全年价格有望趋稳。

侯军：2018年国内钢材市场总需求与2017年大致相当，总供给略有增加；预计钢材市场价格波动幅度较2017年增大，整体把控难度加大，钢企利润高位或将出现收窄，主要受以下因素影响。

一是从需求端看，经济发展态势向好，需求有望增加，但受财政货币政策影响，房地产、基建投资增速面临下行压力，需求有所减弱。二是从供给端看，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仍将继续推进，但重心将转向去杠杆和兼并重组，钢铁行业集中度将继续提升，对供应的影响整体趋弱。三是从行业运行看，要警惕新增产能存在反弹的苗头，特别是“地条钢”死灰复燃、违法违规和一哄而起建设电炉等极有可能吞噬去产能成果。政策层面能否保持高度打压态势，对钢铁行业影响很大。四是从钢材的属性看，钢材产品的金融属性越来越强，对市场价格的变动影响也越来越大。

夏文勇：2018年是谨慎乐观的一年，市场价格取决于供需平衡，国家政策到位、监管到位，再加上环保上的措施，供给将被控制住，但一些新产能将在2019年建成，产能扩张的压力存在。

2018年钢铁价格可能会相对稳定，但不排除出现阶段性波动，比如近期钢铁价格走低，与社会库存太高，大量工地停工有关；当前期货市场对钢材市场的影响越来越大，但期货市场投机炒作的氛围太浓，影响到整个产业链，政府要有统一发声的平台，避免市场大起大落；钢贸商赚大钱的可能性很小，未来钢贸商的空间越来越小。

张武宗：2017年钢铁的价格比较高，这是暂时的，随着取暖季结束，钢铁产能释放，供需结构发生变化，价格可能出现趋势性下滑。企业负担比较大的国有企业，吨钢利润在300—500元的企业，将面临一定压力。石横特钢的吨钢利润保持在行业前三名，当前吨钢利润在1000元左右。如果钢材价格再下跌10%，将对大型企业形成压力。考虑到成本支撑力，钢材价格大幅下滑的局面也不会出现。此外，燃料成本，如焦炭的价格已经超过历史最高位，占成本的权重处于最高时期。再加上今年的经济形势稳中向好，钢材价格不会大幅下滑，将是适度下滑的态势。如果今年3000万吨去产能目标实现，2019年需求不会再出现负增长，我对2018年或者2019年行情的态度是适度乐观。

钢铁企业加速转型升级

中国经济时报：钢铁企业如何应对当前的市场环境？

曹志强：钢铁行业产品结构的调整，要贯彻“五大发展理念”，顺应社会发展的大趋势，也要顺应冶金行业发展的大趋势，企业要以市场为导向，满足客户日益变化的需求，在品种研发、技术体系上下功夫。华菱钢铁为适应当前变化，在往集装箱的大型化、耐腐蚀和耐厚、轻量化和高级别等高端方向走。

作为内陆钢铁企业，华菱钢铁早就设定产品往中高端发展的路线，前期做了大量的技术提升工作，钢铁市场向好后，华菱钢铁突破了其他企业的短板和瓶颈，设备先进，且形成较强的运营能力和人才队伍支撑能力，但只有这些不够，还要降低人工成本，比如通过三项制度改革激发员工活力，同时往智能制造方向转，降低物流等多种成本，提高效率，加大科技创新力度，改善各项技术创新指标。

侯军：深入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坚定不移化解过剩产能，坚持绿色、智能、可持续发展，紧紧围绕“去产能、去杠杆、稳运行、提质量、降成本、增效益”开展工作，努力实现高质量发展。

一要坚持钢铁为基，多元主打，拓展高质量范畴。二要坚持转型升级，提质增效，丰富高质量内涵。三要坚持科技引领，驱动发展，增强高质量动力。把科技创新成果的转化作为企业科技创新的重点，提高科技成果向市场转化的效率。四要坚持绿色、智能发展，形成高质量业态。五要创新商业模式，打造高质量产业链，推动从产品制造商向综合服务商的转型，成为用户综合解决方案主要提供者。六要努力维护市场平稳运行，营造高质量环境。

夏文勇：随着环保措施和手段的不断趋严，钢铁企业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在对环保设施的升级改造上，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供需格局发生突变，将会对企业产生很大影响，未来可能会造成资金紧张，因此要从资本市场找钱，也要通过合资合作的方式引入竞争者。

未来公司的发展战略上，产能规模不能扩张，要想方设法提高发展质量。新余钢厂以主业为核心，相关多元发展。主业对现有的装备进行增强性的改造，提升现有装备的生产效率，提升产品品质，提高对客户服务和市场的响应能力，要强身健体，当前人均产量不高，要通过改造设备、提升效率、工业化和信息化的两化融合等手段，不断调整产品结构，在品种上不断优化。相关多元设定六大板块，资源的综合利用，固体废弃物、废气、废水，提升自供电比率，发展钢材的延伸加工，通过与合作方一起做钢材的延伸加工，确保销售渠道畅通。

未来二级企业和三级企业都可以做混改，甚至由民营企业控股，最终形成稳定的销售渠道，帮助新钢安置员工，也会考虑核心员工的持股。新钢计划上报非限制性股票的激励方案，以激发员工的积极性，未来钢铁企业也可以考虑做供应链金融，提供资金给下游的用户，收取一定的费用，从之前的必须先打钱、再排产，改为提货时再给钱。

互联网手段主要用在企业内部

中国经济时报：您如何看待互联网在钢铁行业的应用？

侯军：首先，“互联网＋钢铁”是贯彻新发展理念，实现高质量发展的根本途径。对钢铁企业转型升级、实现绿色智能可持续发展将起到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其次，“互联网+钢铁”是企业转型升级，实现绿色、智能、可持续发展的核心支撑。第三，发展工业互联网联盟，建立全新产业链。近日，山东省工业互联网联盟正式成立，山钢集团是其成员之一。目前，山钢集团与阿里云正合作积极推动大数据应用、山钢私有云也在积极推进等方面。山钢集团将进一步推进工业互联网产学研用协同发展，为支持新旧动能转换和传统产业的优化升级，推动关键技术产业化提供样板。

夏文勇：互联网的手段，改善了公司的销售环节，2018年新钢年产890万吨钢材，利润40亿元，之前销售公司共有200多人，现在销售公司100多人，从原来下纸质订单，改为使用互联网技术。两化融合的技术，节省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客观上看，互联网的手段不会对钢铁行业造成大的冲击，与一些钢铁电商的合作，更多是为了获得信息，增加销售渠道，但是与钢铁企业的整体销售量相比，通过电商平台销售的比例非常低，由于钢材品种的特殊性，个性化的产品很多，未来可以拓展的空间有限，不会成为钢铁企业的主要销售渠道。钢铁企业的“互联网+”，更加关注于两化融合，也就是ERP的升级版，如何整合内部数据，提升产品效率。

张武宗：钢铁行业是传统行业，基础工业，当前的思维方式是“+互联网”，互联网是辅助工具，不可能将所有业务拿到互联网上做，一些钢铁电商做的互联网领域相对狭窄，大部分都是垂直地向下走。钢铁行业的“+互联网”，更多是企业内部的信息化，石横特钢的发展重点在办公自动化和生产自动化，所有生产过程中运行的各种信息都反映在网上。最后是智能化制造，从提高智能化水平入手，深入到整个生产过程的流程管理。